第三十三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空中再次乌云密布,预示着又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不管是天气的变化,还是战场上的风云激荡,都与少年无关。此刻的鸣生霍霍连声,正在院子里练刀。虽然已经满头大汗,却也不肯停下休息片刻。自从那天亲眼所见师傅大展神威之后,他便下定决心,开始了艰苦的训练。
  少年人的身体异常灵活。一把半尺短刀在他手中,随着身影前后翻转,刀光闪烁,看上去已经颇有几分功底。练到得意处,嘿然一声,那短刀脱手而出,深深扎进院子中的桂树上。他拍了拍手,随便擦了把脸上的汗,感觉到自己好像进步了许多。
  只不过,还没等他心中的得意消失,已经听到耳边有人不以为然的呵呵笑道:“这些花架子,可没什么用。如果遇到厉害的对手,不等伤到别人,自己已经被杀了……呵呵!”
  “师傅!不要这么打击人嘛。你和我说的那些东西太深奥,一时半会儿难以领会。我可没有那么厉害的奢望……先能够自保,已经不错了!”
  少年嘟起嘴巴,做了个鬼脸。却被一双大手猛的拍了一下肩膀,疼得他连忙跳开,龇牙咧嘴的嗔怪道。
  “师傅啊……这件新衣服我刚穿上呢!你这满手的油腻,可糟蹋了辛姐姐的一番心意了!”
  屠夫却不去管他的做怪样子。他脸上带着笑容,反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真得不想成为厉害的刀客,行侠仗义,管这天下不平之事吗?”
  “师傅……嘿嘿!那当然想啦!要不然,我这么努力干什么?可是,如果要达到师傅的高度,该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小小年纪,怎能畏惧艰苦呢?有志者事竟成!鸣生,好好按照我教给你的东西去练习,总有一天,你会有大成的!”
  屠夫收起笑容,郑重的看着少年的眼睛。如果从内心来说,他其实并不希望鸣生重新走自己的老路。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天下大乱已经不可避免,如果想要在这个乱世中活命,少年就必须要有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本事。否则,他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会走得很不安心。
  鸣生重重的点头。他自然明白师傅眼睛里的期望,更知道他之所以开始认真教授刀术,都是为了自己好。他当然不能辜负他!
  “师傅,你和卫叔叔到底谁更厉害一些呢?”
  想到师傅在那个雨夜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段,不知道怎么的,少年的心里忽然就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而且立刻就脱口问了出来。
  屠夫稍微一愣。如果在以前,少年这样问的话,他肯定是一笑而过,不会真正的回答他。然而,这次不同。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便认真地说道。
  “我擅长的是刀术。而卫氏世代相传的却是剑法。刀与剑,各有所长……不过,卫长风的本事,却并不是我所能够企及的。此人天赋异禀,非寻常高手所比。数年未见,恐怕更是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吧!”
  “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呀!那可太好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师傅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让他教我几招啊!嘿嘿嘿!”
  鸣生神情兴奋。当初他亲眼见到卫长风御剑杀人,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今天更亲耳听到师傅的赞誉,他相信师傅说的都是事实,不会故意欺骗自己的。只不过,他的心中却一直存有一个疑惑。忍不住又问道。
  “那他这次去咸阳,为什么没有杀掉秦王呢?”
  许酉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他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也许,他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吧……唉!其实认真说起来,如果除去那些世代的仇怨,这个天下不管是谁称王称帝,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千百年来,不过如此罢了。”
  少年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对于师傅的这些话感到很不理解。他从来没有听师傅对他说起过关于天下民生的话题。在他听来的那些传说里,不是都说是因为大秦王朝的朝政,才导致天下民众不堪忍受其苦的吗?如果改朝换代,换一个更好的帝王,难道也不会改变的吗?
  只不过,这些疑惑却只是深埋在他的心里,却不会再刨根问底的多问。因为,他看到师傅已经去写信了。
  信简自然是写给卫长风的。屠夫许酉并不善于在书信上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只是粗通文墨,寥寥几句,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也就罢了。
  “……天下将乱,已经不可避免。咸阳城并非久留之地,如果有什么未了之事,应当尽快处理完,然后离开为妙。”
  在信简的最后,他特别叮嘱了这几句。虽然,以卫长风的本事,他想要走,几乎没人能够拦得住。但许酉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无论是耳边听到的流言还是亲眼所见,都让他无比清晰的认清了一个事实。大秦王朝的大厦将倾,很难再挽回了!这一点,他必须让他的朋友也清楚。
  再抬起头时,屠夫的神情重新变得温和。院门口走进来的人,让他的眼睛里增添了一抹娇俏色彩。也许,这是他沉重生命中最值得期待的事。
  淮阴地界的阴云在酝酿,下一次的电闪雷鸣,如同瞬息万变的战争一样,也许发生在明天,也许就发生在后天。谁也无法预料。
  大河之水,浩浩荡荡,无语东流。在这个季节之末,有无数的鲤鱼溯游而上,去寻找它们最终的归宿。它们从江河湖泊而来,溯游上千里,最终进入大江,然后再继续顶着万丈激流,回归最适合的生长之地。
  在这万千河流之中,也许终归会有一个温暖的地方,来安放它们的身体和灵魂。鱼尚如此,人又何为呢?
  连绵宫阙,万重紫气,并不是一个长久所待的好地方。风吹过头顶的落叶,黄花堆积在白玉栏杆上。俯身观望良久的身影终于回过神来,他自言自语的对着那方池塘中的鱼儿说道。
  “你们在这里过的这么安稳,也许早已经忘记了大江大河中的自由了吧?但愿这座宫殿不会毁灭,也免得殃及到你们呢……!”
  富贵安逸的锦鲤,总有半尺多长。它们摇晃着尾巴从眼前的水中游过,自然听不明白这个人的痴话。人类的情感本不相通,更何况人与鱼之间呢?不过,有人却听明白了这句话中的悲天悯人情怀。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在了耳边。
  “没想到,你一个整天耍剑的男子,倒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只可惜,它们却听不懂呢。更何况,即便是听懂了,难道它们有其他的选择吗?”
  闻听这几句话的男子心中一怔。他自然明白这其中包含的深意。不过,已经打定主意离开的他,却并不想再去多事。因此,他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侧身避开那道目光的注视,淡淡的回答道。
  “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和人一样,都已经注定了有各自的宿命。既然如此,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又何必去强行改变呢?这些鱼儿,它们将来的下场或者成为酒宴上的菜肴,或者半途夭亡,葬身于天敌之腹,又或者自生自灭,最终归于污泥……总而言之,生命短暂,任何的挣扎也只是徒劳罢了。大王还是不要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而牵怀了。大臣烦扰,案牍劳形,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左侧身后半丈之外,那双清如秋水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他的侧脸,听到他说这些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身披着一件绛红色蜀锦刺绣披风的人,心底就莫名的升起一种烦躁。她冷冷的哼了一声,直呼其名道。
  “卫央!你指桑骂槐的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咒我的将来和这些鱼的下场一样吗?你、你、你……哼!”
  听到她的埋怨,身份还是宫廷侍卫的卫央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回转身来苦笑着回答道。
  “大王,你想多了。我哪有这样的意思啊!鱼是鱼,人是人。岂能混为一谈?更何况,我可素来没有诅咒别人的习惯。如果有所不满,我都是直接拔剑的!”
  “所以,你当初潜进宫来,就是想拔剑杀我啦?那还等什么,你这就拿剑杀了我吧,也省的将来落一个更悲惨的下场。”
  “我都说过不会杀你的,而且已经和你签订协约,答应做你的侍卫。那件事已经过去,为什么又故意这样说呢?”
  “谁知道你留下来是怀了什么心思啊!说不定哪一天就忽然不见了呢……哼!”
  “呃……。”
  面对着对方口齿清晰的责问,卫央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无言以对。他并不善于隐瞒自己的心思,更不屑于撒谎。可是,到底该怎么回答呢?
  看到他沉默不语。赢子玉忽然觉得心底掠过一丝落寞。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想要离开了!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已经无法避免,就连这个她想要依靠的人也最终不会伸出援手吗?
  想到悲伤之处,她的眼眶湿润。泪水如晶莹的珍珠般滚落,滴在皓腕玉臂间,如凝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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