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
甄静已经倚在客厅的电话旁守一整夜了,月染落水失踪以后,他在河边一个人慌乱一阵后才大梦初醒般衝回家里打电话报警,警察和消防人员来了,警察叔叔问了笔录,消防员也下水找了,但就是没有发现月染的踪影,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他们也许是不忍甄静还穿着溼透的衣服在野溪上受凉,好说歹说地让他回家了,并答应他一找到人就会打电话联络他,被强制送回来的甄静光速地洗完澡换好衣服后就一直守在电话旁,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电话竟像坏了一样一声也不吭,反而是盘据在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喧闹,他想起月染最后大喊要自己快走的声音,蓄积在眼眶内的泪水终于停止打转,滴滴答答的全落在新换上的棉质T恤上。
「对不起,月染,对不起……我会听你的话去山下上学,你不要离开我,拜託……不要……」
原本的喃喃自语变成了低声的饮泣,懊悔的心情逐渐吞噬了甄静,他从没想过月染会这么早离开自己,就像当初他没预料到父母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一样,自己是不是生来剋亲人的,为什么大家都离开他了,就在甄静怀疑人生之际,大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他一跳,是警察叔叔他们找到月染了吗?想到这里甄静猛然站起身,迈开步子直衝到大门口,迫不及待的打开门,却被眼前的人惊呆在原地。
「月……月染?」
看着微光中那张熟悉的脸,甄静从震惊变成狂喜,他衝上前去紧紧的抱住眼前人,嘴里兴奋的喊着:
「月染你回来了!你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月染的身体就是一阵乱摸。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会不会痛?」
甄静自顾自的说着,却一直没有听到月染回答,他这才仰起小脸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昏暗的关係,月染的脸孔看起来也同样曖昧不清,甄静伸长手想碰触他的脸却被他身边突然出现的少年吓了一跳,那少年就像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地从月染身边走出来,素白的衣服在月光的照耀下透出朦胧的萤光,惹得甄静怪叫一声,仔细看少年脸上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双眼紧紧的闭着,眉眼间透出妖异的气息,甄静正要开口问对方是谁时,月染和白衣少年已经先一步跨进了家门快步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甄静追在后面一路嚷着: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月染,那个男生是谁?」
就这样一路追上已经先行一步走进书房的两人,只见月染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他给自己讲过无数遍的哑山故事绘本,拿到白衣少年的面前,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月染这时竟拿起放在桌上的拆信刀割开了封面已然泛黄的厚书壳,甄静心下一惊,叫了出声:
「你在干什么!」
那本书是月染母亲的遗物,他一向视若珍宝,不要说拿刀割了,就是书页有一点缺角,他都会想办法修好,今天居然反常毁书,让甄静认定眼前的月染不是平常的他,思及此甄静二话不说立刻就要上前抢书。但月染身旁的白衣少年动作更快,他一把拉住甄静扎在脑后的乌黑秀发害他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地面摔,甄静又是一阵惊呼,但随即站了起来,却看到少年已经把书抢走,拿着书的少年随意的翻看了残破不堪的书籍,原本空洞的表情渗出了冰冷的笑意,接着就像变魔术一样从那本书内拉出了一块闪着黑色光泽的物体,那东西一被拉出书壳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少年的掌心里跳动,甄静看着这诡异的画面心里只涌出一波又一波原生的恐惧,他不安的看向了月染,但月染却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那少年的身边低着头还是不发一语。
「月染,月染,你怎么了?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你怎么了,跟我说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甄静再也忍不住朝着木头一般的他大吼,原本不动如山的月染像是得到指令一般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甄静,但这一瞥却让甄静吓坏了,月染原本英俊的脸庞沾满了淤泥,脸上还有几处深可见骨的刮伤,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已经不復清明,混浊的眼珠子空洞的看着甄静,让甄静的心不由得一紧,但还是本能的往后退。
「月……染?」
甄静可以听到自己害怕的声音从嘴边逸出,但他还是逼着自己鼓起勇气走向已经不能算是活人的叔父,可他没有前进几步,就看到那个白衣的少年手中的黑色物体长出了一条黑气,那不祥的东西像蛇一样环绕着月染,原本暗沉的顏色逐渐凝聚,最后在月染的脖子上形成一股墨色如绳索般的圈套紧紧的勒住他,甄静彷彿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他惊恐地睁大双眼,下一步就是要衝上前去救人,但执着那条黑索的少年已经拉着表情狰狞的月染浮上了半空,这一幕让甄静吓软了腿,但还是伸出手想去拉,眼看着少年拉着月染即将穿出天花板,甄静的手指能徒劳无功的在空中乱挥,口里焦急地大喊着:
「月染!月染!」
「去……找………出来,卑………器官……救………」
眼睁睁的看着月染挣扎着说出这几个字以后就消失在自己面前。
「月染!」
甄静放声大叫但随即惊醒,然后失落的发现自己还是在空无一人的客厅内,身上的冷汗浸湿了棉质的T恤,自己守着电话居然睡着了,他颓然的躺回沙发上,但又立刻起身拿起话筒拨给警察询问月染的下落,电话那头只传来让人失望的消息,掛上电话的甄静蜷着身体窝在沙发的一角,脑子里面一直拨放着刚刚逼真的梦境,甄静自己也不晓得这个梦只是自己恐惧的反射,还是真的是月染託梦给自己,如果真是月染託梦……那……,甄静不敢再往下想,月染浑身是伤的样子在他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但现在已经不是感伤的时候了,月染至今下落不明,管那个梦到底是什么,自己就先死马当活马医,先把绘本找出来再说。
甄静二话不说拿着钥匙打开了书房,只有黄光照明的书桌上还散着书籍、电脑的开关一闪一灭等待着主人回来,甄静一个人在比他高的书架丛内寻找着那本书,自从自己年纪稍长以后,月染就没再像以前一样念绘本给他听了,在这偌大的书房内要找那本小小的书着实让他一顿好找,忙进忙出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最角落的书架上看到那本古旧的绘本,书虽然已经很旧了,但没有灰尘堆积在上面,甄静小心的打开书本,想在其中找出线索,但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出跟自己之前看过的有什么不同,梦境里月染割开封面的画面从他脑中闪过,甄静看着手上的书再看看书桌上摆放的信刀,犹豫了起来,深呼吸了好几下,他才下定决心般伸手拿起锐利的小刀,小心翼翼的沿着边缘切割封面的书壳,刀锋缓缓的滑过脆弱的纸片,甄静的刀遇到了阻碍,一股不祥的预感窜入他的心头。
「可让我好找啊。」
原本安静的书房突然响起沙哑的说话声,甄静吓的拿起手上的小刀护在胸前环顾四周大叫一声:
「谁?」
只见成列书架的深处走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蓬乱的黑发,红色瞳孔闪着妖异的光芒,好像没有唇瓣的嘴勾起让人发寒的弧度。
「把那本书给我。」
涡蛇看着眼前如惊弓之鸟的甄静,邪佞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