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悠悠六载,见我本性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啊!”等谢阔离开后,云风篁将清人唤到跟前,命她去善后,免得淳嘉查出端倪,感慨道,“本来以为小孩子的一点儿心思不是什么大事,结果呢?当着陛下的面,也敢弄鬼,这胆子,本宫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未必能有。”
  清人柔声说道:“她们是知道有娘娘在,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大胆呢?”
  云风篁轻轻叹口气,道:“是啊,本宫在一日,自然能够护她们一日。可是……若是本宫有个好歹……”
  “呸呸呸,娘娘说的什么话?!”清人连忙说道,“娘娘福泽深厚,定然不会有事儿的!您看隔壁德妃娘娘,都一儿一女的还不是好好儿的?”
  那还不是本宫护着?
  云风篁心道,要是没有本宫,德妃如今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可本宫却是一切只能靠自己的!
  她无意跟清人争执这个问题,只道:“本宫素来偏爱猛儿跟奣儿些,结果这俩孩子孝顺归孝顺,到底欠缺了些野心跟城府。阔儿虽然不是本宫的嫡亲侄女儿,好歹也是自家骨血。她既然有这个心思,那本宫扶她一程,也没什么。你叫陈兢看着点儿帝京上下,有没有适合她的罢。”
  顿了顿,又吩咐,“本宫这两日都卧榻休憩了,明日让太医过来开安胎药,明白吗?”
  敏贵妃嫡亲侄女在浣花殿为人谋害,差点命丧当场,以至于贵妃受到刺-激胎像不稳、可能会小产的消息,次日就传遍了宫闱。
  皇后起初听到了还有点惊讶,跟左右说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表个心意,以示自己正宫的宽容大度,结果就被提醒:“娘娘,慈母皇太后若是还在宫里,浣花殿出事儿,首当其冲被怀疑的,说不得就是春慵宫。可现在,慈母皇太后走了,您说贵妃娘娘出了岔子,谁最可疑?”
  顾箴随口说道:“这还能有什么说的?这宫里嫉恨也好记恨也罢,暗地里不喜贵妃的多了去了!尤其是几位皇女的母妃。除了昭庆之外,其他皇女长这么大,见陛下的次数,恐怕还不如谢猛姐妹仨沾姑姑的光面圣次数多呢!谁心里高兴?”
  她都不高兴!
  她膝下还没皇女,而且几个皇子还不是亲生的,就是这样,皇后想到自己跟前的孩子,见亲爹的次数,还未必比得上谢猛她们几个外人,何尝不是暗暗咬牙?更别说那些辛辛苦苦生下皇女的人了。
  但是没办法啊,谁叫贵妃盛宠在身,皇帝就乐意去她那儿?
  也只能忍着。
  皇后这么说着,就觉得左右看着自己,有些沉默。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坐直了点身子:“难不成,陛下还会怀疑本宫?!”
  “娘娘,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怀疑娘娘的。”左右心道,慈母皇太后走了,这会儿有人对贵妃下毒手,中宫怎么可能不在嫌疑之列?委婉提醒,“可是贵妃娘娘向来多疑,这……”
  皇后您醒醒!
  谁不知道贵妃在宫中,除了地位上低于您,以及不好直接跟慈母皇太后为难外,再无敌手?
  现在陛下的两位母后都已动身返回桑梓,如今就算您不去找绚晴宫的麻烦,绚晴宫还能放过您?
  哪怕这事情跟中宫地的的确确毫无关系,却也架不住贵妃诡计多端,谁知道会不会将火烧到崇昌殿这边来?
  “……”顾箴这下子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经过淳嘉的谈心之后,皇后如今对皇帝还是比较信任的,觉得他不会莫名其妙怀疑自己去谋害贵妃,可近侍们说的有道理,她不找贵妃麻烦,不代表贵妃也不找她麻烦!
  她冷静了下,说道,“本宫这就去面见陛下,请陛下彻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谋害贵妃与皇嗣!”
  “娘娘说的是。”左右很欣慰皇后的理智,毕竟如果贵妃真的有意栽赃皇后,就皇后的水准,还真未必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将事情推给皇帝的好。
  于是顾箴去寻了淳嘉,颇为义愤填膺的同情了贵妃一番。
  只是皇帝态度却有些冷淡,神色平静的听罢,淡声说道:“朕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儿么?没有的话,朕这里还有些政务要处置。”
  顾箴早已习惯他对自己不咸不淡,也没多想,闻言就起身行礼道:“妾身打扰陛下了,妾身这就告退。”
  她不知道自己前脚出了太初宫,后脚淳嘉就吩咐雁引好好查一查顾氏最近的动态:“皇后没那个本事谋害贵妃,但顾氏却不然。如今事情才传出来,皇后就过来请求朕彻查,未必不是故作掩饰。朕记得去岁避暑的时候,贵妃尚未有孕,也曾为人谋害,皇后可没有这样积极!”
  见雁引应下,他沉默了会儿,到底又吩咐,“两位母后离宫之前……接触过的人与事,也查一下。”
  “奴婢遵命。”
  看着雁引出去吩咐,淳嘉将朱笔搁到笔山上,看着不远处的玉石盆景微微出神。
  正值年富力强的天子面容依旧年轻俊美,眉心却已经有了明显的痕迹。
  他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待雁引回来继续伺候笔墨,便已然恢复了面无表情、威严深重的模样。
  后宫,浣花殿上,云风篁听着近侍禀告皇后为了谢猛之事亲自去寻淳嘉的经过,轻蔑的勾了勾唇:“这主意必然是她左右给的,她自己,这会儿怕都还没反应过来……”
  她手中团扇轻轻拂过面庞,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竹簟,若有所思,“今早上太医怎么说的来着?”
  “太医说娘娘胎像稳固,不会早产的。”清人跪在脚踏上,给她捏着腿,轻声道,“当然了,保胎药他也已经开了出来,说是若娘娘当真喝下去,也没什么妨碍的那种。”
  如此,云风篁就算按着产期发动,也会被认为是太医保胎有术,而不是蓄意欺君。
  云风篁眯起眼,急速盘算片刻,忽然道:“去个人问问他,若是本宫此刻服下催产之物,于皇嗣可有妨碍?”
  “娘娘?!”清人一惊,连忙劝道,“娘娘万万不可如此!左右就差这么几日了,如今陛下对您已然十分怜惜,却何必还要拿自己的身子骨儿以及皇嗣冒险?”
  “就因为只差这么几日了,料想不会有什么大碍!”云风篁冷然说道,“而且本宫还要问过太医……若医者有着法子,那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
  “可是什么?”云风篁不耐烦的打断道,“就算本宫足月生产,难不成你就能保证一准儿太太平平、皇嗣康健聪慧?这种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提前个几日生产,又有什么关系!”
  清人扶着榻沿,苦口婆心劝道:“娘娘切莫如此激进!的确足月生产,未必一切尽如人意。可是娘娘请想,万一,请恕婢子说句诛心之语,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娘娘该多后悔?!”
  云风篁侧过头来看着她,缓声说道:“清人,本宫问你,如果本宫这一胎生产顺利,且一举得男,而且皇嗣聪慧非常,你觉得,陛下会回心转意,舍弃中宫膝下的嫡子,改立他为储君么?”
  清人一怔,迟疑道:“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正思索着合适的措辞时,云风篁已然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目前不可能!因为迄今为止,陛下立嫡子的心意是非常坚定的,十皇子今年是四岁了,十二皇子是三岁。小孩子长起来,其实也是很快的。再过三两年,他们就能够进学!此番十二皇子遭了患难,陛下立刻将人留在了偏殿照顾至今!虽然本宫明白,这是他不相信皇后的手段,怕好好一个嫡子如今回去皇后身边会养不住,但……当初昭庆断了腿,陛下提过让孩子去太初宫休养的话么?”
  清人道:“娘娘,这个不一样的……且不说昭庆公主殿下是皇女,就说陛下对您跟对皇后娘娘的信任,能一样?”
  云风篁说道:“因为皇后无能,所以陛下就算不喜欢她,但在陛下关心的人与事上,也会多担待几分。因为本宫叫陛下觉得聪慧能干,故此本宫这儿,他一方面是放心,一方面,是不放心。”
  放心于贵妃自保有余,还能泽被膝下子嗣;不放心于贵妃顾全自己之余,还有余力去谋害其他人与事。
  “陛下其实对本宫,一直都在信任与不信任之间徘徊。他欣赏本宫的才干,也忌惮本宫的才干。之所以本宫如今有这样的地位,无非是因为,他的心还在本宫身上。”云风篁说话间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淳嘉七年初春,她年十五,仓促入宫。
  今年是十三年的初夏,她年二十一。
  在这个时候,就算仍旧色若春华,姣美可人,却也已经被认为最好的年华是过去了的。
  云风篁淡淡说道,“莫不是这两年前朝后宫诸事不断,你们就以为,这宫里不会再进新人了?还是你们觉得,新人一准儿一直不是本宫的对手?本宫现在这个年纪才生自己第一个孩子。等孩子束发的时候,你觉得,本宫仍旧独占君心的可能性,是多少?”
  “如本宫这样没有家世的妃子,你知道最忌讳什么么?最忌讳的就是指望以后。”
  “因为今日不知是否有明日,今岁盛宠在身,明春不定荒塚寂寂……不要太指望君王的长性,也不要太指望君王的念旧。”
  “三宫六院人来人往,他的恩情再多,也分不过来的。”
  “有什么好处,先拿在手里,才是真的。”
  “而且,本宫有今日,本宫有往后,从来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一个亲生骨肉,明白吗?”
  敏贵妃冷冷的看着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清人,缓声道,“现在就去问太医,动作利索点儿……只要催产药对本宫无碍,本宫今儿个就要生!谋害猛儿致本宫小产的真凶,将慈母皇太后跟昭武伯府的嫌疑都扯进去!本宫入宫六年才有这么个孩子,这一场生产也是本宫迄今遇见的最艰难的一关,本宫不管他们预备了多少天罗地网,但,本宫就算撑不过去,谋害本宫的,与可能谋害本宫的,谁也别想好!”
  目送清人从脚踏上爬坐起来,仓皇奔出,云风篁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面色如霜,眼中无怜悯、无惋惜、也无愧疚,唯有一片波澜不惊。
  她已经考虑好了!
  如果她生产顺利,那就是袁太后跟顾氏的谋害没完全成功;如果她生产不顺利,又或者孩子生下来有什么好歹,那当然都是这双方背锅!
  到时候云风篁活着,当然是理直气壮的腻着皇帝讨要公道;倘若不幸没了,也要在淳嘉心里,为袁太后还有顾氏,捅下永远无法弥合的一刀!
  至于说这么做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公平……
  云风篁压根不在意。
  她既然走到今天一切靠自己,那么,她最优先考虑的,凭什么不是自己?
  当晚临近午时,才睡下的淳嘉被雁引小心翼翼的叫起:“陛下,浣花殿来人,道是贵妃娘娘……早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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