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更可怕?

  皇后要对付,但云风篁也没忘记淑妃。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命陈兢去同孟氏传话:“婉妃靖妃虽然得到了安抚,但孟氏洛氏也未有什么实质上的好处,而且经此一事,双方必然结下仇怨!如今陛下在,皇后膝下嫡子年岁尚幼,也还罢了。一旦十皇子与十二皇子长成,得立东宫,尔等两家,何以自处?”
  “还不如趁着如今陛下召回昭武伯之际,行险一搏,以取富贵安稳!”
  “欧阳氏家主欧阳燕然,与两家原是世交,共同进退,但自从成为陛下肱骨,便逐渐疏远孟、洛、殷三家!”
  “此番皇后与顾氏针对孟氏洛氏,欧阳燕然也无丝毫援手之意!既然如此,却何必还要与之守望互助,不若设法将之挤下,由两家家主取了欧阳燕然之位,辅佐陛下,岂不是好?”
  孟氏家主闻言勃然大怒,当场将前往传话的下人赶出门外,声称自己上朝诉说冤屈句句属实,可不是因为党争攻讦!
  什么玩意儿也敢揣测他的心意,公然挑唆重臣之间的情谊,简直混账透顶!
  还声称若是再有登门者,他绝不姑息!
  传话之人跟陈兢复命时就是惴惴:“……奴婢句句都是照着说的,无奈那姓孟的不识抬举。这……”
  陈兢心下也是恼怒,安抚几句,就去给云风篁回禀。
  他诉说的时候措辞虽然尽量委婉,但意思总不好扭曲,故此立刻招来旁边清人警告的一瞥:这种坏消息,谁准你现在拿过来给娘娘的?!
  本来云风篁正在坐月子,清人等近侍都不赞成她这时候劳心劳力,都想着至少也要出了月子再操心。
  但贵妃怎么可能答应呢?
  她亲自喝下催产药,冒险早产,主动制造被谋害的假象,引起这一番前朝后宫的轩然大-波……结果自己蜷缩在宫里看着里里外外将之平息了,一个目的都达不到,那她还折腾个什么?
  至于说这么做可能会落下病根之类的,云风篁不以为然,她当初为了封妃自服绝子药,尔后因为遇刺在水中泡了许久,导致连续数年小日子到了都痛不欲生,不也忍下来甚至都习惯了?
  相比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些许病痛左右要不了性命那算什么?
  或者说,没有过人的家世,想站在她现在这个地位,想要有着更高的地位,哪有不付出不冒险的道理?
  如顾箴之流,看似毋须艰险就能位极人-妻,但……这也是人家托生的好,人家长辈帮忙付出过代价了。譬如说昭武伯的爵位,那可是实打实的战场厮杀里一份份功劳积攒出来的,是顾芳树多少次险死还生的酬劳。
  云风篁没有这样厉害的亲爹,少不得自己白手起家。
  “这事儿不急。”此刻听着陈兢越来越小声的禀告,她微微挑眉,却没生气,只缓缓说道,“等两日,看看十八哥那边的动静。孟氏洛氏都是积年的高门大户,心思深沉。咱们的人他们又不熟悉,贸贸然上门去说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哪里能不怀疑是钓鱼呢?”
  “娘娘,孟氏洛氏跟欧阳氏都是积年的情谊了。”陈兢有点儿怀疑,小声说道,“兴许他们真的不想对欧阳氏不利?”
  云风篁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大族出身你不懂!我谢氏虽然门楣不能跟这些高门大户比,但在桑梓也算是一方豪强!与桑梓之中其他豪强的相处,跟这些高门大户之间的相处,道理大抵是相通的。所谓世代的交情,没有长久的共同利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当年纪氏异军突起,孟氏洛氏殷氏欧阳氏这几家如果不守望互助,只怕早就被纪氏各个击破,门第不存了!所以那时候孟氏洛氏殷氏对欧阳氏的襄助与扶持,并不能当成他们几家情分深厚的证据。”
  “若果他们之间真的情分深厚,靖妃婉妃被皇后诬陷时,淑妃难道死了?”
  “庙堂之上,欧阳燕然那老东西,也的确没为孟氏洛氏还有二妃说什么不是吗?”
  “这……”清人沉吟道,“欧阳燕然的确凉薄,孟氏洛氏寒心倒也是情理之中……”
  云风篁摇头道:“欧阳燕然倒也不全然是凉薄,也是因为他的确不好开口说这个话。毕竟他现在是陛下信重的臣子,陛下将他从被纪氏贬谪的偏僻之地召回朝中,委以重任,十分亲近……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所以欧阳燕然又怎么能够不对陛下献上忠心耿耿?”
  那既然要对皇帝表忠心了,欧阳燕然自不好再跟孟氏洛氏殷氏这种名门望族来往密切。
  不然,岂不是就有交朋结党栽培自己势力攫取权力的嫌疑?
  甚至再过两年,欧阳燕然还要找一找孟氏洛氏的麻烦,以示自己是一心一意向着皇帝的,绝对不会因为这几家从前对自己家族的照顾,就徇私袒护。
  “娘娘,就算孟氏洛氏知道这个道理,但同样会寒心罢?”清人说道,“不管他们当初扶持、照顾欧阳氏是什么想法,但至少真正帮助过欧阳氏。结果欧阳燕然回来之后却只顾自己,这?”
  正常人都受不了罢。
  云风篁说道:“这种簪缨世家对门道门清,当初陛下召欧阳燕然还朝又引以为肱股之臣时,他们就该心里有数了。但不管他们对欧阳氏真的怨恨假的怨恨,此番都会趁势与欧阳氏作对的。别忘记当初慈母皇太后为陛下挑选孟氏洛氏殷氏欧阳氏四家女儿入宫伺候,同时前朝起用了四家以制纪氏,但如今,被陛下重用的,却只有欧阳燕然与殷衢!孟氏洛氏沉寂这许久,怎么可能甘心情愿一直不上不下下去?”
  “而陛下做什么不重用孟氏洛氏?”
  “无非是担心同时对这四家委以重任,会造成尾大不掉之势。”
  “所以这两家但凡还想有所作为的话……也差不多是时候同欧阳氏、殷氏闹一闹了。”
  有着世代交情、还曾对欧阳氏有恩的望族不能同时重用,但,彼此之间恩怨重重甚至互相拆台的望族,那就可以用!
  孟氏洛氏但凡不是清心寡欲,不在乎自家在淳嘉一朝靠边站,就不可能不动心!
  “既然如此,那娘娘何必打发人去引导?”陈兢小声问,“如此着了痕迹,就算陛下不会因此责怪娘娘,但……”
  他后头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毕竟出发之前云风篁是叮嘱过行事务必隐蔽,不要让淳嘉察觉的,
  所以他才想不通,反正孟氏洛氏本来也要跟欧阳氏、殷氏过不去的,何必不坐山观虎斗,干嘛亲自下场呢?
  “本宫不派人插手,焉知他们会选择什么法子闹?”云风篁斜睨他一眼,教训道,“这种大家子里在君王跟前演戏也是老手,他们等闲是不会拿后宫做文章的。盖因陛下英明,又对淑妃、靖妃、婉妃不甚在意,甚至对她们膝下的子嗣都不是很在意……妃嫔之间的纷争,只会惹陛下生厌,如何让陛下放心?而且东宫至今未立,贸然叫后宫闹起来,不定就有着图谋不轨的嫌疑!只有本宫提出来,他们才会顺水推舟的针对淑妃!”
  陈兢连忙奉承几句,继续请教:“但若他们顺着娘娘的意思,对付了淑妃,想必也不会隐瞒今日咱们派人过去提点的经过,那样的话,陛下那儿……?”
  “陛下知道了又如何?”云风篁神情冷漠,“本宫这次又是早产又是被人谋害的,遭了这么大的罪,找俩替罪羊,有什么问题?就一个淑妃而已!陛下难不成还会为了她,拿本宫怎么样?”
  “可是淑妃的祖父乃是……”
  “蠢货!”云风篁轻喝一声,“你搞搞清楚,本宫刚才怎么说的?欧阳燕然如今的确是陛下倚为膀臂的重臣,但,他与陛下之间,是谁欠谁?是陛下将他召回朝中委以重任的,陛下对他恩重如山!他至今也还没怎么报答陛下呢,难不成还要为个孙女儿记恨?他们欧阳家又不是就淑妃一个孙女儿!”
  清人在侧,忍不住道:“娘娘,既然欧阳燕然并不会那样在意淑妃,咱们是不是换个人给他长记性?”
  “换个人,换谁?换欧阳家的宗子吗?且不说本宫能不能做到,就算做到了,对本宫有什么好处?”云风篁颇为无语的看着她,恨铁不成钢道,“陛下对本宫什么心意你们还不清楚?本宫在这宫闱之中折腾也还罢了,前朝……他要是准本宫干涉前朝,二十一哥还会被迫致仕?!偌大谢氏,只二十一哥有些资质,他尚且容忍不下,如果本宫居然可以左右重臣宗子的生死,你觉得陛下还能放任本宫这般轻松自在?!”
  到时候就算淳嘉心里还是眷恋着她,还是喜欢她,少不得也要在行动上语言上做出打压与冷落,免得绚晴宫风头太盛,弹压住了中宫,使得他立储的打算无法顺利进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私下里,皇帝盯她防她只会更紧,这么着,她让自己孩子坐上那个位子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
  云风篁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她淡淡说道:“欧阳燕然之前没少为本宫在朝会上说话,近来却一下子转了性-子……本宫寻思着,这应该也是陛下的意思。故此本宫需要给他个教训,但这个教训,不是给他看的,而是给其他人看的,让众人知道,本宫仍旧不好惹!却不是要让陛下知道本宫多不好惹!”
  在淳嘉跟前,她还打算装一装终于有子之后的忍辱负重,好让皇帝更心疼自己几分呢。
  这时候料理一个淑妃,淳嘉因为并不是很在意淑妃,多半会默许纵容下来。
  可要是针对了欧阳家的要人,皇帝怎么可能还傻乎乎的给她解释:贵妃就是这小气的性-子?
  是夜孟氏家主果然遣人往谢细雨处密议了一番,次日谢细雨亲自去拜访了云钜夫妇。
  到了晌午后,匆匆入宫的谢氏,总算将话带到了云风篁跟前:“孟氏家主说昨日不知前往的下人的确是娘娘所遣,得罪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云风篁笑着道:“这起子老东西冠冕堂皇的话咱们娘儿俩就不必理会了。”
  谢氏有些尴尬的应了声,方继续道:“孟氏家主说,欧阳家老家主固然做事不地道,但他们同欧阳家毕竟是多少年的情谊了,也不好意思为这么点儿纠葛,就同欧阳家打生打死。故此,只能愧对娘娘的好意了。”
  “这老东西。”云风篁对这回答并不意外,只哂道,“居然还敢跟本宫拿乔?”
  她立刻侧头吩咐清人,“去同德妃、贾氏、曲氏、伊氏都说一说,听闻皇后娘娘查到了婉妃靖妃谋害本宫的罪证,却因为两家家主胡搅蛮缠,以至于反而是皇后娘娘受了委屈?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忍得住,本宫可是个小心眼的!只是本宫如今正在坐月子,不好亲自出面同婉妃靖妃理论,问问她们可愿意代本宫出面,同这两位好好说道说道?”
  谢氏见状一惊:“这……娘娘?”
  “没事的姑姑。”云风篁转过头来,笑容可掬,不在意的说道,“您也好久没来了,几个孩子都十分想念您。要不您出去陪他们说会儿话,本宫估摸着,这事儿也是很快的。”
  毕竟她都这么说了,德妃她们不管愿意不愿意,还能不亲自出马,代她去找一找婉妃靖妃的麻烦?
  在这宫闱里,得罪靖妃婉妃以及她们背后的娘家,能有得罪她云风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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