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飞升

  修仙界的结缘仪式，不大喜欢用红。
  讲究一个高洁、出尘，简单点说，就是喜事丧办，越惨越好。
  但是火翎生得赤发红眼，就算穿白衣也丧不起来。
  灵杉坐在高处。
  看新人进来。
  灵火浮沉的大堂中，十四五模样的少年身穿黑袍，额间用金笔画了结缘用的阵法。他生得黑，皮肉骨象却很漂亮，不爱温润的灵玉做配饰，只挑俗气的金冠束发。
  白发整洁顺滑，白色睫毛遮盖蓝眸，流淌一片荧光。
  少年两颊生的黑鳞，将人衬出几分野性。
  是不同于修仙界常规审美的妖冶狂性之美。
  灵杉是第一次见他束发。
  按说弟子从小教养，首次束发当由师尊亲自来。
  但灵杉不在乎。
  只是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奇怪。
  灵火突突上升，将大堂照得明亮如白昼。
  各大门派的修士端坐两侧观礼，空空真人收礼收到手软，在旁感叹，“当初老祖护他穿过山门，还是个屁大的孩子呢。一晃眼，都结缘了，哎，我们小二黑收拾收拾还挺好看的。”
  长者位上，本来该有火凤。
  毕竟长兄如父。
  可是灵杉坐在那，木王座生得极茂，张牙舞爪枝叶狰狞，根本插不下第二把椅子。于是火凤只能在犄角旮旯里偷偷抹泪。
  空空真人主持仪式。
  要为两人结缘。
  一直很配合的小二黑，忽然抬头看向灵杉，“师父，你替宝宝结缘吧。”
  灵杉没干过。
  就当没听到。
  一动不动。
  空空忙道，“老祖用灵力打到二人额上的金印即可。”
  高高在上的仙子抬手，毫无迟疑。
  就像她从前斩他脑袋一样。
  小二黑乖巧跪着，望着她笑，“你从来都不明白，对不对？”
  火翎微微掀起面纱，有些娇羞，“你说什么？”
  黑肤少年根本不看身旁明艳泼辣的新娘，只是跪着，蓝眸湛湛，极端平静地看着无动于衷的灵杉仙子。此情此景，哪怕是最最迟钝的老修士都觉察出微妙的暧昧。
  师父，徒弟。
  叁界最美的仙子，叁界最黑的小破孩。
  额……咋可能？
  这cp要是都成了，将成为诛仙大战过后，此界最大最劲爆的八卦。
  能传给重孙的那种。
  灵杉抬起食指。
  打出灵力。
  少年面上的金印忽然转了形状，金莲骤变灵蛇。
  周围修士大骇，懂的无不变色。
  灵力打中的一瞬，汹涌青炎从小二黑身上烧到灵杉赤裸的玉足。
  空空惊道，“孽障竟敢弑师！”
  金莲结缘，灵蛇灭法。
  小二黑借机和灵杉神魂建立联系。
  是要……与她同归于尽。
  “我不是没给你机会，师父。”满身青炎，皮肉烧得噼波作响的少年蹒跚登上台阶。他的血肉掉了一地，仿佛不会痛。
  “你若舍不得我，但凡只有一点舍不得……”
  他喃喃自语，燃着火的身躯倒向她。
  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不小心着了青炎的火翎扑来滚去，不停叫救命。
  火凤上前一探，发现妹子的神魂竟然在燃烧，吓得差点哭出声，“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妹子哪里惹过你，你竟要她涅槃都不成！”
  情况危急。
  火凤只能拔了火翎最为爱惜的羽毛，回过神来，远远看着火焰中逐渐模糊的灵杉，痛哭流涕，“杉杉宝贝，我，我怎么救你啊！”
  前方火势之大。
  直通星夜。
  敢过去的人，不出叁秒，烧成灰。
  转瞬，屋顶烧没了。
  众人仓惶出逃，个个脸色煞白。回过身来，只能看到满地灰烬，两道残缺的虚影在青色火光之中，摇摇欲坠。
  空空晕厥过去，无相门众人咬牙跪成一片。
  长棍老祖摇头，“冤孽。”
  当初他看到那条黑龙，就有不好的预感。
  不想，上天注定的劫难，果真躲不过。
  烧得融化的少年趴在灵杉仙子腿上，仿佛又回到了蒙昧初生之时。他将她当作母亲、师父、爱人……他的欲望全系于她。
  可惜多情总被无情负。
  她只是一棵树，怎么能理解一条龙？
  跨物种总归没结果。
  本就盛大的火光骤然更盛。
  晴朗的夜空聚来层层乌云——电闪雷鸣，妖风呼啸，吹得诛仙城颠叁倒四，几乎翻转过来。一直跟随灵杉的草木精纷纷破土，朝着火焰跪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火光中，绿色的灵力散溢而出。
  落到草木精身上，最少的也涨了几百年灵力，众草狂喜，一棵棵枝粗叶肥。
  灵杉一生惧火。
  最后却是在火中飞升的。
  过程来得太快。
  众人先是被雷电闪瞎，紧接着五感中剩下的四感接连消失，集体炸成白痴。等能听能看了，前方的废墟哪里还有灵杉仙子的影子，只有一头垂垂将死的黑龙匍匐在灰烬之中。
  黑龙眼角挂着血泪。
  犄角烧成了灰。
  不能同年同月生。
  亦不肯同年同月死。
  她之无情。
  无情至此。
  没能死透的黑龙清醒过来，终于学会了一百年都学不会的飞。扭曲的龙身摇摆而上，突破重云和闪电。
  九天之上，蓝眸所见，四方茫茫。
  那一刻，他才知道，而后此间叁界，哪怕踏破、寻遍，也不会有她半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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