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现实二

  一群西装男拦住了陈仰的去路, 他把背上的朝简放下来,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回事?”
  向东数人头, 七个, 都是练家子, 妈得, 他刚搞完任务,状态还没恢复,打起来是场硬战。
  “冲你们来的,你们不知道?”
  陈仰无言以对, 他只是跟朝简来休息站歇会, 没想到先是遇到向东, 后又摊上莫名其妙的怪事。
  谁知道这是什么发展。
  “你认识餐厅那家伙?”陈仰从向东手里拿走自己的背包, 试探的问。
  “认识,我跟他是在任务世界的休息站碰上的,他是个老任务者。”
  向东简短的交代了自己知道的部分,想起那家伙的异常, 他眉头打结的瞥瞥陈仰。
  “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鸭血粉丝啊。”陈仰抓起身前的衣服闻闻。
  车里都是那味。
  向东手里的打火机掉到了地上, 鸭血粉丝是什么鬼?还真当老子是文青口中说的智障?他往陈仰那凑凑,表情顿时五彩纷呈。
  好像……貌似……真的是那味。
  没别的。
  向东伸出一根食指在鼻子下面蹭蹭,那老任务者的嗅觉非常灵敏,一定是闻到了什么。
  所以说, 到底闻到了什么,一副短命鬼看见救心丸的样子。
  向东撮下巴,那家伙对着朝简的时候, 反应比对着陈仰还要大。
  说明朝简身上的味道重一些。
  向东捡起脚边的打火机,装作没站稳的往朝简那倾斜,他想看看能不能闻到点什么,结果就被拐杖给抽到了一边。
  “我操。”向东疼得大骂。
  陈仰一个眼神过去,你招他干什么?
  向东气到结巴:“我……你……我我……嘶,老子不管了!”
  七个西装男:“……”
  陈仰拉着朝简往后退,压低声线:“餐厅那人迟迟现身,是不是晕了?”
  “被拐杖那么一敲,除非头是铁做的,不然都晕。”向东感触颇深的啐了一口,“不过从他那股子疯劲来看,不会让自己轻易昏过去。”
  那怎么还没出来?陈仰警惕的打量那群西装男,他们在等老板的新指令,在那之前就遵从前一个,拦人。
  “别拽我,再拽就要倒了。”朝简动了动被拽着的胳膊。
  陈仰拿开手,小声说:“这伙人不让我们走。”
  飞来横祸,莫名其妙。
  “那是个老任务者,他为什么要那样,是靠某个法子认出我们的身份,还是怎么……”
  陈仰越说越费解,餐厅那一幕来的突然又混乱,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名堂,他也没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周围太嘈杂了。
  陈仰的眼前浮现出餐厅那人癫狂的眼神,他深呼吸:“要不我们就等等吧。”
  “都是任务者,说不定可以坐下来聊聊。”
  朝简厌恶道:“不聊。”
  陈仰:“……”
  向东见两人还要说悄悄话,他那脸绿成了屎壳郎:“陈仰,我数到三,你带着你边上那位跑。”
  陈仰发现了什么,表情微变:“恐怕不行。”
  “跑也不会?”向东斜眼。
  陈仰说:“他们有枪。”
  “有枪就有枪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枪,谁没啊,老子还有一把巨无霸呢。”
  向东嘴里不屑,眼神犀利的扫向西装男的腰侧,确实鼓出来一块。
  妈得!
  休息站门口站了不少人,都在事不关己的看热闹。
  “好大阵仗,黑涩会吗?”
  小黄毛蹦跳着往外面看:“在拍戏?没有摄影机啊,来真的?”
  下一刻他就往里面跑:“不好了!是老大,老大被包围了!快快快,凤梨,叉叉,都快出来啊!”
  小黄毛一阵乱喊乱叫完了,跟个火箭炮似的从休息站挤出去,眼尖的瞥到什么,他半路来了个急刹车,两手掩面往旁边撤,装作只是路过。
  “阿黄!”
  凤梨把他扯住,眯眼瞧了瞧不远处的情况。
  七个西装男暂时自动屏蔽,剩下三人就是,东哥,牛逼手机的主人,以及……
  凤梨一脸不可思议。
  那个拄拐的是吃什么长大的,那么一张脸,教科书级别的盛世美颜。
  这不是扎他们东哥的心窝窝吗?青城门面的头衔都被占了。
  气氛也有点怪,难道东哥不是嫉妒拄拐少年的美貌,是横插一脚,想要三人行?
  凤梨拖着试图要溜的肥泥鳅黄毛,带领另外几个哥们过去:“东哥。”
  向东装逼的“嗯”了声,随意给陈仰指了指:“我弟兄。”
  陈仰一眼就看见了小黄毛。
  “手机的事我听说了,他爪子欠抽。”向东踹了小黄毛一脚,“说骚瑞。”
  小黄对着陈仰企鹅鞠躬:“骚瑞。”
  陈仰:“……”
  人数上的优势没了,西装男们依旧直挺挺的站着,肃杀之气如排山倒海。
  “胸肌都好大块。”小黄毛挺了挺胸,其他几个也跟着挺。
  其中一个西装男按了按耳机,不知那头的老板说了什么,他刻板着脸看过来。
  “这是干什么?想打架?”
  凤梨立马拿出指甲刀,把磨指甲的那一块掰开,尖锐的一端对着他们:“来啊!”
  西装男们:“……”
  向东用手挡风点烟,我这几个弟兄好他妈傻逼,这要是进了任务世界,还不得是割韭菜。
  “陈仰!”向东徒然吼了声,脱下外套扔向正对着他的保镖,腿跟着踹了过去。
  场面瞬间爆炸。
  凤梨几人纷纷加入战局。
  别看他们的质量参差不齐,高矮胖瘦丑得各有特点,跟俊美老大不是一个画风,打起架来却是一个样,混,没有章法,不要命。
  都是在东街流着血长大的。
  保镖们全部赤手空拳,没有哪个拔枪,大庭广众之下的,他们有顾忌。
  向东那一嗓子是想让陈仰趁机走人,谁知道他干趴了一个回头一看,对方竟然还他妈在原地。
  “搞个几把啊,还不走干什么,等一个黄道吉日?”
  陈仰的视线跟着朝简。
  向东下意识往他们看的方向望了望,那任务者抽搐着倒在地上,旁边有个女的在夸张的哭丧。
  死了?
  完成七个任务的老人,就这么挂了?
  老板出事了,保镖们速度撤离战场赶了过去。
  陈仰隔了点距离打量:“心源性猝死?”
  “屁,毒|瘾发作,从里头就开始抽风,撑到现在不行了。”向东的舌尖舔了舔快要咬断的烟蒂。
  陈仰有点惊诧,他以为那个任务者只是长了张常年吸|毒的脸,没想到竟然真吸。
  “什么里头?”凤梨好奇的问,“老大,你跟那死了的……”
  “不熟。”
  向东推了推凤梨的脑袋,让他带弟兄们上车。
  等他们走了,向东才对陈仰说:“那家伙在任务世界的状态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不算多,大部分时候都浑浑噩噩的。”
  “就我注意到的情况来看,他往往是前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就对着空气说话,惊吓,发狠,恐惧等等,各种独角戏,人吓人吓死人系列。”
  陈仰说:“幻觉?”
  向东耸肩:“差不多。”
  “还记得画家吗?我跟你说过的,他在现实世界长时间没睡过了,不敢睡。”
  陈仰点了点头。
  “画家是因为有一次做任务被吓到了,受到了一定的精神创伤,他跟那家伙一个症状,只是相对来说要轻一点。”
  向东说:“ 精神创伤,别名 ptsd。”
  他指指被围着做抢救的老任务者:“那家伙的创伤太大,回来了也没办法正常生活。”
  陈仰抿唇,他每次刚出来的时候会觉得断层,慢慢就好多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才做完三个任务。
  陈仰看向做完五个任务的向东。
  “我的修复功能比较强。”向东嘴边的烟抖了抖,“任务世界是任务世界,现实世界是现实世界,一定要分开,分清楚,一旦混到了一起,那就完了。”
  陈仰说:“时间点是无缝连接的,出来了以后,任务世界的负面情绪会有残留,你每次是怎么做的?”
  向东暧|昧的看他:“找人打一炮。”
  “……”陈仰拉了拉朝简,“我们走吧。”
  “有需要可以找哥哥啊。”向东痞气的笑喊了声,心里骂娘,打个屁,好久没打了。
  自从在任务里被死了的妹子亲嘴以后,他就在萎掉的边缘滑翔。
  陈仰把朝简扶上车,身后来了串迅疾的脚步声,他把车门关上,转头看着不知怎么跑来的向东。
  向东吐掉被唾液濡湿的烟蒂:“熏香。”
  “什么?”
  “那家伙找你们要的。”向东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陈仰,他才想起来,那任务者当时在餐厅除了模糊不清的念着 “味道”,还说了两个字,熏香。
  陈仰的情绪在三秒内转了又转:“我没懂。”
  “装。”
  陈仰的嘴角轻微一抽,他问向东要了根烟,背脊靠上车门,挡住了车里少年的目光。
  “熏香”这个词像一条线,串起了任务者的怪异举动跟向东的问题。
  也就是说,朝简的熏香有利于治疗精神创伤。
  那香很难闻,形容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朝简每天晚上都点,点一夜,熏半个月了,陈仰闻久了就习惯了。
  房里的物品都沾上了那味道,的他衣服上面多少也会有一点,就是不知道那个任务者是怎么透过鸭血粉丝发觉到的。
  陈仰垂眼看指间的烟,对方能请那么多保镖,穿得也讲究,是个有钱人,不至于买不到精神类的药物。
  要么是用的那些效果很差,要么是……没有效果。
  那熏香有这么神奇?
  陈仰把烟含住,不轻不重的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冲刷着他的味蕾,他使劲捏了几下手指,回响起了那天在小诊所外面的片段。
  陈仰记得自己有问朝简,熏香是不是助眠的。
  朝简说,能让人做美梦。
  那会儿陈仰的反应是充满怀疑,世上会有那东西吗?他心想,朝简在房间里点香的时候,自己也能闻得到,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做美梦。
  半个月下来,陈仰并没有做过什么美梦,他都是一觉到天亮。
  而朝简有没有做美梦陈仰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天之后,自己很少看到对方半夜站在床边,对方好像也没再被噩梦吓哭过。
  陈仰的心里猝不及防的冒出一个猜测,他的呼吸一窒,嗓子被一口烟呛到了。
  朝简也有精神创伤吗?
  陈仰挥开向东伸过来的手,咳得肺腑闷疼,他倚着车门缓了几口气,脑子里想着小诊所抽烟斗的女人,她是什么来路……
  “里面那小子有精神病。”向东说,“熏香是他用的吧。”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你们住在一起。”
  向东头脑清晰,逻辑严密:“这就是你们成为搭档的关键原因。”
  “两个任务者住在一起,就能进一个任务,这他妈的,就这么简单?”
  陈仰夹着烟的手指蜷了一下。
  “不是?”向东看着他的眼睛找答案,“那就是还有别的因素,跟身份号有关?”
  “靠前的有特殊权限?”
  什么都没说的陈仰:“……”
  这一刻他才见识到向东暴力以外的一面,能过五个任务,不是没道理。
  现在向东的思路已经走上了正轨,全方位展开,陈仰怕他顺着这条路再发现什么,赶紧出声干扰。
  “越猜越得劲,差不多行了。”
  向东不为所动:“我敢断定,车里那位病得比休息站那家伙还重,但他从表面看还是个正常人,没变成厉鬼样,这都是靠的熏香跟药物吧。”
  陈仰选择沉默。
  “他做几个任务了啊,八个?九个?”
  陈仰无语。
  向东说:“他的身份号是几位数的?五位?四位?”
  陈仰仰望蓝天白云,吐了个烟圈。
  “你这嘴,看着软,摸着软,亲起来……”向东避开陈仰踢过来的腿,“说翻脸就翻脸,吓唬谁啊,这么着吧,别的我不管了,下个任务带上我,咱三一道。”
  陈仰的身前掉下来一撮烟灰:“你跟我们一起干什么?”
  向东说:“唠嗑。”
  陈仰:“……”
  “我身份号是七位数,他妈的巨长,想必就算找个搭档同居也没那权限,只能跟你们混。”向东无赖的对陈仰笑笑。
  “我建议还是不要。”
  陈仰竖起拇指,往旁边的车窗点了点:“他讨厌你。”
  完了又在向东暴走前来一句:“你也不喜欢他。”
  “私人恩怨带进任务世界,会耽误找线索的进度,很危险。”陈仰严肃的说。
  向东被陈仰的最后一番话堵住,的确,在任务世界对着残腿的,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各种碍眼,哪还有心思查任务信息。
  副驾驶座的车门从里面推开,陈仰被那股力道推得一个踉跄。
  朝简一双眼黑沉沉的:“聊完了?”
  “完了。”陈仰掐掉烟绕到驾驶座那边。
  向东一边对朝简,一边对陈仰喊:“宝贝儿,微信上聊。”
  回答他的是很大的关车门声。
  “嘁。”向东嘴角一歪,小屁孩,又是多重人格障碍,又是精神创伤,腿还残了一条,就这么个死德行,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摆出正宫的架子。
  任务世界最考验实力,等陈仰遇到更合拍的,有你哭的时候。
  陈仰上了高速,心思还在向东的提议上面。
  他跟朝简各有各的秘密,两个人都没说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坦诚相见。
  要是加进来人,弊大于利。
  车里很静,驾驶座上的在开车,副驾的在睡觉。
  陈仰有时候觉得自己能触碰到少年的内心世界,就像现在,他能从这份沉寂中感受得出来,对方并不想跟他聊精神创伤相关。
  车玻璃上传来了啪啦啪啦响,下雨了。
  雨刷左右晃着,沿途风景变成了无数个住进了雨滴里面,陈仰腾出手撕一个奶片放进嘴里,舌头卷着送到一边。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陈仰不小心咬碎了奶片,他让醒来的朝简帮忙看一下。
  朝简从陈仰兜里拿走手机:“密码。”
  陈仰:“019000。”
  朝简解锁,指尖划了划:“是丑八怪。”
  陈仰问道:“哪个丑八怪?”向东发的好友申请?
  朝简:“孙丑八怪。”
  陈仰的大脑反应慢半拍,好一会才对上号,他看着路况道:“发了什么?”
  朝简拢着眉峰:“他问你这个月有没有时间,说要跟你吃饭。”
  吃饭?陈仰吸溜着剩下小半个奶片,孙文军很关心他有没有看完那本书,看到哪了,有没有不懂的,还像是做日常任务似的给他看那盆奄奄一息的盆栽,迷得很。
  他们暂时不适合坐一张桌子吃饭,会引起消化不良。
  陈仰沉吟道:“帮我推了吧。”
  朝简面无表情的翻了翻表情包,找了个“你长得太丑,不约”的表情发过去。
  孙医生:……
  孙医生:你不是小仰仰。
  康复院那边,孙文军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孙医生:你是
  前面多个红色惊叹号。
  底下弹出来一条。
  【小仰仰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好友验证。】
  朝简把手机塞回陈仰兜里:“我把他拉黑了。”
  陈仰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朝简:“他骂我。”
  陈仰不假思索的说:“那就拉黑了吧。”
  “嗯。”
  陈仰找到陈西双老家的时候,天色昏暗,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得他裤腿湿乎乎的。
  现在有个大麻烦。
  这个村子里没有陈西双了,村民们都不记得他,陈仰没办法打听哪个是他家。
  只能根据陈西双的描绘慢慢找。
  陈仰举高伞望去,模模糊糊的,晴天还好点,下这么大雨,找起来会很困难。
  “平方,青瓦……”
  陈仰止住声音,都是啊,村子里都是这样的房子。
  “我们还是先回车里吧,等雨停了再说。”陈仰提议道。
  朝简:“两棵梨树。”
  陈仰一愣:“他有说这个吗?”
  “说了。”朝简。
  陈仰试图回忆了一下,脑子里没有出现对应的记忆,陈西双找他的时候,姜人就在不远处看着,阴森的气息很浓,他听漏了也正常。
  “那我们去找吧。”
  朝简的脑袋挨到了伞顶,他皱了皱眉,腰弯下去一点。
  雨中的村子有多美,路就有多烂,一脚下去,鞋底带一滩泥巴,一路走一路打在裤子上面。
  等陈仰跟朝简按照线索找到目的地的时候,他俩的裤子跟鞋子已经没法看了。
  朝简的拐杖更是泥迹斑斑。
  陈仰的鞋渗水,袜子都湿了,他动了动脚趾头:“我们要用什么借口进屋?”
  “避雨。”朝简让他敲门。
  陈仰来之前还在想,陈西双的爷爷奶奶会是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老人给他开门的时候,他什么顾虑都没了。
  要是陈西双还在,他跟老人站一起,就是一家人的样子。
  不多时,陈仰换上干净的袜子跟拖鞋,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面前是收拾得很整洁的老屋,空气里弥漫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味道,不沧桑,只有平淡与安宁。
  陈西双的爷爷奶奶就是携手到白头的最好诠释。
  “你家里的老人还在吗?”陈仰吹了吹茶叶,随意的问朝简。
  “不在。”朝简说。
  “我家的也不在了。”陈仰望着屋角的蜘蛛网喃喃,四个老人都不在了,大概是他们太早离世,他没什么印象。
  “小陈,你坐啊。”陈奶奶端着瓜子跟花生过来。
  陈仰笑着应声。
  “小朝,你这腿疼不疼啊?”陈奶奶找了条干净的抹布给朝简,“要不我让我老伴喊人来给你瞧瞧?”
  “不用。”朝简接过抹布擦裤子上的泥。
  陈奶奶看得出来,这小孩是个冷清的性子,不爱亲近人,还是她老陈家的好,脸上总挂着笑,眼神又清又亮,很精神。
  不知道有没有谈对象,要是没有,她可以给……
  哎不行,周围没有配得上的。
  老人的喜欢跟不喜欢都摆在脸上,单纯又简单。
  陈奶奶瞧着老陈家的,越看越满意。
  陈仰陪着聊了一会,目送陈奶奶去厨房帮陈爷爷忙活,他把茶杯放桌上,抓了个花生剥开。
  “防卫意识很弱,一点戒心都没有,不怕我们是骗子吗?”
  “那么大岁数了,家里一眼能望到头,就这么点东西,能骗什么。”朝简擦着裤子。
  “也是。”陈仰把花生米倒到手上,捻掉外面那层皮,“你现在擦干净了,等我们出去的时候,还不是要脏。”
  朝简:“……”
  下雨的原因,天黑得快,陈仰的面前堆起一小坐花生壳的时候,外面就全暗了下来。
  朝简还在擦裤腿。
  这都已经换四条抹布了,陈仰看朝简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较真的小朋友,劝不动就不劝了,他拍拍手上的碎屑,转身去厨房帮老人打下手。
  朝简把脏抹布丢地上,拄拐走到屋檐下看雨。
  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声,炒菜声,油烟味,混杂着一阵阵的说笑。
  是家的味道。
  朝简眉间的戾气渐渐消散。
  老人孤独久了,看到一只过路的小猫小狗都会热情招待,想让它们陪陪自己,哪怕只是一小会。
  陈仰跟朝简就这么留下来吃了晚饭。
  一盘崔嫩嫩的菜苔,一盘咸鱼,一盘大白菜炖腊肉,一盘小虾米炒萝卜干,还有个青菜鸡蛋汤。
  很丰盛了。
  两个老人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多菜。
  陈仰喝了口陈爷爷自制的米酒,酸酸甜甜的,很开胃,他不知不觉换了个很放松的坐姿,右腿搭在了左腿上面,脚抖了抖。
  他抖得惬意,不合脚的拖鞋啪嗒掉下来,砸在了朝简的脚背上面。
  朝简夹菜的动作一顿。
  陈仰默默把拖鞋穿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继续吃饭。
  “小陈,你们是哪里的人啊?青城的还是外地的?”陈奶奶没怎么动筷子,她坐在对面,眼神慈祥的望着陈仰。
  陈仰说:“三连桥的。”
  “三连桥……”陈奶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又没记起来,她把一头白发往耳后理了理,“那离这儿不算近,走亲戚吗?”
  “不是……算吧,算是。”
  陈奶奶还要问,陈爷爷一胳膊肘给打断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在饭桌上说个没完,人不嫌呐?吃饭!
  用你管我?陈奶奶见老伴瞪自己,她二话不说就瞪回去。
  陈仰不知道两个老人跟个孩子一样斗上了,他凑到朝简耳边说:“要不要尝尝米酒?挺好喝的,很爽口。”
  朝简吃完口中的饭菜,用筷子蘸了点舔掉。
  “酸。”
  陈仰呆呆的看着少年,妹妹小时候也这样,他无意识的用温柔的语气哄道:“一会就甜了。”
  朝简像是真的有听陈仰的话,乖乖等了一会,他皱眉道:“没有。”
  “没有甜。”他说。
  “怎么会不甜呢,这么甜。”陈仰端起杯子喝米酒。
  “是甜的啊。”他又喝几口,认真的对着朝简点点头,“是甜的。”
  哥哥没有骗你,后半句陈仰差点就说了出来,他想妹妹了,如果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两个老人都没吃饭,四只眼睛望着他们。
  “米酒有酸有甜。”陈爷爷对自己酿酒的技能很有自信,“不会只有酸,没有甜。”
  陈仰笑道:“昂啊,爷爷酿的酒是这个味道,我弟弟逗我玩呢。”
  桌上的气氛恢复如常。
  陈仰其实没想多吃,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头一回见面,多少都要注意些,可陈奶奶实在是太和蔼了,自己不吃,就一个劲的给他夹菜,看着他吃,他吃着吃着就吃多了。
  等他回神的时候,桌上的菜几乎全扫光了。
  陈奶奶乐呵了,陈爷爷的嘴角也带着点弧度,两个老人很喜欢今晚上门避雨的一对兄弟。
  趁着氛围正好,陈奶奶让陈仰跟朝简在他们这过夜,她说南边有个屋子,床被都有,现成的。
  陈仰摸圆鼓鼓肚皮的手一滞,那是陈西双住的地方,他向朝简投过去商量的眼神,我们要不要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朝简看了眼外面的电闪雷鸣,又去看甘愿被家的味道侵蚀的陈仰,沉默几瞬,他说:“好。”
  厨房里,陈奶奶盛着锅里的剩饭,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老陈,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孙子。”
  陈爷爷在锅洞口烧另一个锅,里面都是水,晚上洗脸洗脚用的,他听到老伴这么说,手里的火钳没拿稳,差点砸到脚。
  “什么叫应该?你儿子跟你儿媳不要孙子,丁克,你不知道?”
  陈奶奶把剩饭装起来,拿锅铲铲着锅底的锅巴,她叹了口气:“要是他们肯要,我孙子都上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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